1月14日,美国国防部发布了《2020财年工业能力评估报告》,报告中分析了当前美国国防工业基础现状,并对九大重点行业、六大交叉领域进行了风险再评估并提出了相关建议。相比于2020年6月发布的《2019财年工业能力评估报告》,本次报告中纳入了新冠肺炎疫情对国防工业基础的影响、总结了美国近半个世纪经历的工业基础环境变化,并提出了“21世纪国防工业战略”。
美国防工业环境变化分析
第一,在过去50年里,美国推行去工业化政策,制造业就业比重持续下降。近年来,美国的商业环境偏向于短期资本收益、去工业化、自由贸易,推行离岸外包政策,对本国国防工业基础造成了较大冲击。据统计,制造业在1960年代占美国GDP的40%,而如今不到12%,仅从2000年到2015年,制造业工作岗位就减少了500万个。比如机床行业,美国在二战后曾是全球最大的机床制造国,而目前在全球二十一大机床制造商中,只有两家美国企业,日本有八家、德国有六家,美国的去工业化政策对其国防工业基础带来了严重危害。
第二,冷战结束后国防工业基础发生了根本性改变。冷战期间,美苏开展军备竞赛,美国大力生产武器装备,突出国防工业建设。随着冷战结束,美国防部对装备需求进行了重新调整,重大变化是将主要国防承包商从15个缩减至5个,减少了合同竞争,但这也给控制成本和刺激创新方面带来了一定阻力。
第三,高科技和先进数字技术的发展。计算机、手机、5G、AI和量子计算等产品和技术将继续成为美国和全球经济的驱动力,还将决定未来的军事平衡,例如,网络信息安全、信息战,以及未来的量子计算机攻击民用和国防基础设施的情况。这些技术的发展也给美国带来了新的问题,即如何确保稀土和微电子产品等关键材料的供应链安全可靠,这些资源一旦断供将对国防工业基础造成巨大危害。这场技术革命也要求军队对战争的基本要求进行转变,国防部需要与谷歌、甲骨文等硅谷高科技企业合作发展新的工业基础。
第四,中国的崛起带来了军事和经济方面的双重威胁。中国自1978年以来GDP每年平均增长9.45%,美国防部认为中国有望在2040年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中国的军费支出在过去的20年中增长了近25倍。报告指出,中国在海军航母建设、弹道导弹、反舰导弹、核武器以及网络信息安全方面对美国造成极大威胁。
美国防工业基础概况
受商业飞机影响,航空航天与防务行业业绩有所下降。2020年1月,波音737 MAX系列飞机被停产,相关零部件供应商的生产和交付被冻结,由于停工和现金流受限,导致供应商之间出现流动性问题,对整个航空供应链造成了严重影响,其中有100多家737 MAX供应商也为美国国防部提供零部件及服务。此外,新冠肺炎疫情的爆发也进一步加剧了航空供应链问题,大量供应商停工停产并面临财务问题。航空航天与防务行业的发展与商业飞机工业的复苏密不可分,而全球客运量可能需要三到五年时间才能恢复到新冠肺炎疫情前水平。2020年,航空与防务行业的股价低于美国股票市场的平均水平,这表明投资者对该行业的前景不乐观。
国防供应商收入整体增长,但研发投入较低。洛克希德·马丁、波音、诺斯罗普·格鲁门、雷神、通用动力和BAE系统是美国六大国防供应商,通过这六大巨头的经营情况可判断防务行业的健康状况。2020年,六大巨头财务状况良好,市场份额不断扩大,收入总体增长,2014~2019年,年均复合增长率(CAGR)为5.6%。另有25家中间级供应商的收入也呈增长态势,占2019年国防部业务的9%,其平均收入大约占六巨头平均收益的25%。在研发投入方面,美国科技领域的六大领军企业FAANG(F a c e b o o k,A m a z o n,A p p l e,Netflix和Google)平均每年将其销售收入的10%用于研发,而航空航天与防务行业的研发投入是投入最低的行业之一,六大巨头每年的研发投入约占其销售收入的2.5%,25家中间级供应商的研发投入约占其销售收入的4%。2014~2019年的数据显示,六大巨头的研发投入受国防部研发、试验与工程经费影响很大,而对25家中间级供应商的影响较小,这说明供应商巨头严重依赖国防部推动新技术和能力的开发,而中间级供应商通常将更多投入用于产品开发上。
美国依然保持军费支出第一,中国位居世界第二。全球军事支出继续增长,从2018年的1.81万亿美元增加到2019年的1.87万亿美元。美国军费开支在过去十年中一直在波动,从2011年至2017年下降了19.9%,到2019年又上升了8.5%达到7187亿美元。相比之下,中国在过去十年中以每年14.3%的年增长率稳步增加军费开支,目前中国已成为第二大军品和服务采购国。世界其他地区的军事支出从2008年的6390亿美元增长到2019年的7930亿美元,主要包括印度、沙特阿拉伯、法国、德国、日本和韩国。在过去的十年中,俄罗斯的军费开支继续平均维持在620亿美元。
美国和俄罗斯仍然是世界上两个最大的武器出口国。美国在全球武器出口中的市场份额从2009年的28.3%增加到2019年的39.5%。俄罗斯武器出口继续呈下降趋势,从2009年的20.9%下降到2019年的17.3%。尽管中国的军费支出显著增加,但其在全球武器出口市场的份额仍然相对较小。由于受到美国国会审批和购买国需求等因素影响,美国的军贸销售每年浮动较大。2020年美国的武器主要销往日本、澳大利亚、阿联酋、科威特和韩国。在过去十年中,销往沙特阿拉伯的军事装备最多,总值达1391亿美元。在过去的几年中,洛克希德·马丁公司和雷神公司的产品在美国军贸中占有最大份额,但这两家公司在2020年的军贸销量均有所下降。
美国防工业基础面临的问题
2020年,美国防部继续对航空、化生放核、地面系统、导弹和弹药、核弹头、雷达与电子战、造船、士兵系统、航天等9个行业,材料、制造业网络安全、软件工程等6个交叉领域进行了评估,本次评估中纳入了新冠肺炎疫情带来的短期和持续风险。从整体上看,存在以下问题:
新冠疫情对国防工业的影响较大。新冠肺炎疫情的爆发导致商业飞机市场的低迷,众多国防供应商陷入了财务困境,波音、雷神和通用电气等主要国防承包商已经宣布了裁员计划。这对国防部可能会产生一系列影响,包括间接成本的增加以及工程技术和知识的损失。
部分供应链依赖国外,某些严重依赖中国。随着美国离岸外包政策以及全球贸易的快速发展,美国多个行业都面临着供应链中断的风险,其中部分资源来源单一,比如稀土元素资源严重依赖于中国,美国需要解决在供应链的脆弱性和依赖性问题。比如,美国半导体产品依赖国外资源,而许多关键基础建设都依赖于微电子设备。2020年,美国电子行业已经历了产品发布延迟和取消和组件成本增加等问题。
国防供应商减少,许多核心部件只有唯一供应商。在过去的30年中,许多美国中小型企业退出了国防领域,一方面因为国防部需求减少,另一方面还因为与政府开展业务难度大且利润率低,因此这些企业逐渐转向商业市场,因此导致地面车辆系统等行业面临着供应商来源单一的问题。
造船业产能受限。国防部评估了美国造船业困境,14个与国防有关的新造船厂已经关闭,其中3个已经退出了国防工业,只有1个开放。如今,海军主要与4个主要承包商拥有的7个造船厂签约,以建造其未来的“战斗部队”,其造船能力远低于领先的造船国。到2035年,美国海军对舰船的需求将达到355艘,甚至进一步增长,都给当前的美国造船业带来了压力,可能会迫使现有船厂修改其业务计划和设施以满足这些新需求。
制造业劳动力短缺,科学、技术、工程及数学(STEM)人才储备不足。美国制造业一直面临着劳动力短缺的问题,随着技术工人退休,又带来了技术人员断层,劳动力流动性不足的问题。另外,与中国相比,美国拥有STEM学位的学生占比有所下降,而且这种趋势还在继续恶化。中国人口是美国的四倍,但STEM毕业生人数是美国的八倍。美国已不再是全球拥有最多STEM毕业生的国家,人才储备跟不上需求。例如在软件工程方面,在2014年至2024年之间,美国计算机行业的职位空缺预计将超过100万,工程师的职位空缺预计将超过50万;又比如在造船业和导弹设计制造行业,受薪酬、地理位置等因素影响,无法留住STEM人才。
21世纪国防工业战略
美国防部提出,创建一个健壮的、有弹性的、安全和创新的工业基础,是保持和扩大美国军事竞争力的关键,具体国防工业战略包括:
第一,从微电子行业开始,将国防工业基地和供应链重新部署到美国及其盟国,并恢复造船基地。
微电子对于维护现有军事系统和推动新兴技术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微电子广泛应用于国家重要防御武器,例如,“宙斯盾”舰、F-35战斗机、核武器系统。30年前,全球生产的所有芯片中,有超过三分之一产自美国。如今,这一数字已降至仅12%,其中大部分在亚洲生产。预计到2030年,中国将在全球半导体生产中占主导地位。美国面临着断供的威胁,因此美国应投资于半导体行业,否则美国的芯片产量将继续下降,其影响将远超过新冠疫情肺炎带来的资源短缺影响。
扩大舰船建设,确保造船业能够满足海军建设需求。美国需要大量投资来翻新旧船场并建立新船坞,与可信赖盟国建立更多合作伙伴关系。美国造船业的振兴将带动就业,培养技术人才,这也将对电力运输和能源等其他领域产生积极作用。
第二,建立现代化制造和工程人才队伍以及研发基地。美国在2019年的国内研发总支出继续保持世界领先地位,但航空航天和防务领域是研发支出最低的行业之一,防务供应商的研发支出应增加50至60%才能跟上其他技术领先者的步伐。此外,还需要重点投资于基础设施、培训和劳动力方面,在缺少人才储备的情况下美国的国防工业基础根本无法维持,更无法应对未来先进技术带来的复杂作战挑战。
第三,继续推行国防采办程序的现代化,引入中小型创新企业,以适应时代发展。“可信资本计划”是国防部推行采办现代化的举措之一,军事部门选取了一些在关键技术领域的中小型公司,将这些可信赖的私人资本纳入可信资本市场以筹集更多资金,促使这些企业在新兴技术领域开展业务,加强国内制造业的发展。
第四,加强盟国合作,使私营部门的创新与公共部门的资源和需求相结合。一方面,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美国无法凭一己之力解决国防工业问题。重振国防工业必须平衡供应链依赖的风险,通过对美国及其盟国制定有效的进出口政策以保护国家安全,同时又不妨碍科技创新和进步。另一方面,通过公私合作,解决资金与可用资源之间不匹配的问题,强化国防工业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