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柱的“中国无俘虏空军”
张廷柱:中国没有俘虏空军
一个
我曾经在我的房子里有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名少年军官对我诚实地微笑。他妈妈说他叫闫海文,东北人。 1934年考入建桥航空学校时,他还不到十八岁。当时,申请航空学校的有10000多人,录取了100人。这个人真了不起。
当时,我父亲在南京中央军监狱受尽折磨。因为被捕前他是建桥机场的陆航局军事代表,他的母亲得以在航空学校门前开了个杂货摊。入院当天,闫海文操着辽宁方言,咬着手指,写下了一本血书《凌空恢复我的旧山河》,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星期天,航空学校的学生坐卡车进城,逛了西湖,爬了城隍山,唯独闫海文没有去。他把摆摊的妈妈叫作“史密斯”。他说:“我家有没有力气?你可以为所欲为。”
他给我家打水劈柴,还拿铲子清理了锅底,上面有多年的灰烬。然后,他哄着大姐玩,给她唱了“呃啊,两个人转”,唱着唱着,她的眼眶顿时红了,两颗晶莹的泪珠溢出来。
他知道我父亲反对“必须先治安”的监狱,他对此非常不满,他说:
“朝廷有叛徒,不然我的家乡怎么会沦陷?!”
1936年10月,闫海文从剑桥航空学校毕业,分配到空军第五旅第24中队实习,后被任命为少尉飞行员。毕业十个月后,战死沙场。
我妈说这张照片是他毕业时送给我们家的。那时,他还不是少尉。他在去世前仅四个月就成为了少尉。
去年看到解放军出版社出版的《国民党抗战将领》上写着这位少尉的名字。
第二
空军五旅部署到江苏扬州的那天,一个姓苏的杭州姑娘哭得很伤心。
苏小姐是红岛女中的学生,家住笔角坊石官子巷。苏小姐是独生女,父母的掌上明珠,父亲在羊八头开了一家绸布店,家境殷实。
女孩是小家碧玉。上学和放学的时候,她一直低着头,走的很匆忙。偶尔会遇到一个问路的男人,脸红到脖子以下。
飞行学校的学生和宏道女中的学生聚在一起的那天,苏老师躲在教室里,拒绝去礼堂。她埋头看书,正在读《都柏林人》。
一阵动人心弦的歌声传来,她坐不住了,悄悄走过去,就看到晏海文站在台上唱歌——
我家在东北松花江边
我的同胞在那里
还有年迈的父母……
闫海文起初拒绝参加聚会。他害怕跳舞、交际舞。他说自己是洋人,怎么会跟水汪汪的江南小姐跳舞?
但是教练命令他去,他不得不去。指导员表示,弘道女中是爱国主义精神,动摇不了女生的好意。同学们说飞行员抓子弹是真的吗,不会跳舞就唱首歌,土老毛。
闫海文上台
远在家乡的东北小伙含着泪歌唱。
苏小姐泪流满面。
闫海文下台。许多女孩围着他。苏小姐不敢挤进去。她听到有人问他参军前在哪里学的。他说:北平东北中学。当我问他喜不喜欢杭州时,他说:西湖太美了,我想永远住在这里。
苏小姐鼻子一酸,一口鲜血涌上脑门。她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班级,把纸条折了又折,站在校门口。
航空学校的学生们上了车,从操场上缓缓打开校门。闫海文站在车棚边上,眼睛一亮,一只白色的纸鹞飞到了他的胸口。
他点点头。他没看清女孩的眉毛,只看到她跑回教室的背影。
淑女的背影。
于是,闫海文给苏小姐写了一封信。
然而,这封信从未寄出。航空学校对学生的要求非常严格,所有信件都必须经过主管审核。直到快要毕业的时候,他才找到我妈妈,请她做使者。他红着脸对妈妈说:“请帮我一个忙,志摩,告诉她,我入伍后会给她寄一封信。”
于是,妈妈特意提早关了档口,走了二十多里路,在放学前找苏小姐。
半个世纪后,妈妈说,苏小姐脾气暴躁,头都不敢抬,睫毛像一对蝴蝶一样闪烁。
三个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8月13日淞沪抗战爆发,日本空军王牌木更津空军100多架轰炸机连续轰炸江浙两省。
8月14日上午,妈妈刚摆好摊位,机场的宪兵就出来叫她关了摊位。宪兵说:“你不是‘江北’,要钱要命!”
我妈看到T台上铺满了红白相间的T恤,三步一帖,五步一帖。机场上空多云下雨。令人心碎的飞机声响起,一架架霍克战机从天而降。这种飞机只有一半的挡风玻璃,挡不住雨。水正涌入船舱。一个个的飞行员抓子弹是真的吗,飞行员们走出机舱,浑身湿透了。
一个花叶零星的女学生找到了我的妈妈,她惊呆了!我妈什么时候说的,苏小姐,你来了?苏小姐气喘吁吁道:“五队来了吗,晏海文他们?”
妈妈告诉她,她是四队的,从河南周家口飞来的。
他说话的时候,天色已暗,一群“乌鸦”从天而降。当他们靠近时,他们翅膀上的太阳旗是猩红色的。尖桥镇的店主吓坏了,纷纷躲到柜台下。母亲带着苏小姐跑回家,一颗炸弹在他们身后引燃了大火,伴随着可怕的雷声。
妈妈说苏小姐脸色苍白得像个雕像。她站在屋檐下,仰望天空。房子没有动,她也没有动。
闫海文的同胞好勇敢,愤怒的子弹如雨点般落在敌机上!高志航创造了第一记录,击落了第一架协和轰炸机。敌机爆炸坠入钱塘江,拖着长长的黑烟!
苏小姐哭了,她妈妈也哭了,剑桥镇的人都哭了。 30分钟空战创中国空军对日首胜纪录:6比0。
苏小姐躺在大姐湿漉漉的木床上,给晏海文写了一封信,要他跟随高队长,做抗战英雄。
妈妈说她问过苏小姐,这是她给晏海文的第一封信。
四个
闫海文收到这封信了吗?这是一个谜。因为三天后,也就是 8 月 17 日,他为自己的国家而死。
邮件没有今天那么快。
8月16日,上海,国军第88师在清除日军前哨后,向虹口的日本海军陆战队总部发起进攻。顽固。
日本海军陆战队总部是钢筋混凝土要塞建筑,普通武器无法攻破。日军占领的惠山码头周围建筑多,易守难攻。装备技术落后的中国军队,进攻无效,战局陷入僵局。
陆军随后向空军寻求帮助。
8月17日,空军司令部下达命令:第五旅立即派出6架飞机,每架配备500磅炸弹,轰炸上海虹口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
在操场上,整个团队都站着。旅长点名的飞行员全部被除名。
闫海文没有点名,自己冲出队列。
船长目瞪口呆,跺了跺脚:“闫海文,你想干什么?”
晏海文中尉立马立正,报告简短有力,狂风带走了嘶嘶和哭泣的声音,在细雨中,他立如山:
“先生,我是流放者!我要把敌人赶出国门,为我的国家报仇!”
其实他只需要说“放逐”两个字,不是三个字,而是三块铁,砸在每个人的胸口。
船长眼睛一红,抬起头来,操场上一片寂静。悄悄地,又一个飞行员出来了,接着又一个,不到两分钟,所有的飞行员都出来了,和之前那个名字的飞行员组成了一个新的列。
船长对闫海文点了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五个
据说闫海文作为僚机随队进攻。
扬州离上海有多近?不到 30 分钟,他们就会到达目标上方的天空。
对敌阵地的高炮火力猛烈异常,炮声连绵不断,天空如盛开的白棉,在飞机周围炸开。
机身不时震动,闫海文和战友迅速将机身半滚成倒飞状,然后垂直向下俯冲。
据说当天上海有几十万人目睹了这场战斗。
他们跑出租界,跑出棚户区,爬上国际大酒店顶楼,爬上外白渡桥的桥栏杆,跑去告辞,抬头看看。
六架飞机,三千磅炸弹,几乎同时倾泻在敌人身上,全部击中目标。
上海人都快疯了,他们哭、笑、跳舞。据说,一家酱园店的老板带来了两坛绍兴美食,让路人喝得酩酊大醉。他自己坐在外白渡桥的栏杆上,一口气喝了两斤米酒,悲痛欲绝地落入江中。
一个人力车夫把他的帽子扔向天空。帽子落下时,他高高举起双手接住它。一块弹片飞了过去,一个手掌都找不到了!
杭州有人看过空战吗?我妈妈说是的。
她看到了。苏小姐也看到了。
严格来说,他们没有看到,而是听到了。
那时,我妈妈每天都在关心战争。在剑桥机场,有很多父亲的下属和学生,但他们并不向母亲隐瞒。妈妈问,你今天在哪里玩?他们说要打上海,越过黄浦江。妈妈问,有多少架飞机?他们说五支球队。
五支球队?妈妈忍不住马上告诉苏小姐。
我妈妈就读于红岛女子中学。铁门关上了。我妈妈敲了敲门。去石官子香家找她。
我妈到石官子巷的时候,苏家的门也紧闭着。妈妈一团糟,脸上的汗水和泥土混在了一起。一名佣人看了她一眼,立即关上了裂开的门。他对我妈说了两个字:没钱。
母亲深受屈辱,后退一步,咬牙喊苏小姐。
苏小姐跌跌撞撞地走出家门,说,是我姑姑吗?第五小队到了剑桥机场了吗,晏海文把你叫到这里了吗? !
六个
我妈和苏小姐在机场听人说,敌人的防空炮弹击中了我们一架飞机,飞行员被迫跳伞。
妈妈看到苏小姐的身体像被斧子砍倒的树一样摇晃着倒下,妈妈连忙扶住了她。妈妈说:
“不会是闫海文的,绝对不是他的。”
为什么不是闫海文?妈妈说不出为什么。苏小姐听了她的话,又睁开了眼睛。她知道母亲的话毫无根据,但她还是含着泪说出来。真的是他吗?
机场的宪兵听了他们的话不自在,过来批评他们:
“不管是闫海文还是‘李海文’、‘张海文’,毕竟飞机被击落,飞行员跳伞!都是国家用金子造的飞机和飞行员,哪一个不伤心?如果我知道你是这样的,我不会告诉你这个消息。”
妈妈脸红了,羞愧地低下了头,苏小姐默默擦了擦眼泪。
七
其实他们的预感是对的,跳下去的飞行员是闫海文少尉。
当飞机被击中并即将坠毁时,他跳伞了。飞机在半空中爆炸,他昏迷不醒。
睁开眼睛,他凝视着灰色的天空,猩红的泡沫嘴唇抽动着,想起了苏小姐。
她的口袋里有一封给她的信,一封遗书。上飞机前,我写了几句话:
凯旋归来,我会去杭州看你;如果有意外,希望你能找到一个新的人,一起白头偕老。
那个时代的人很现实很浪漫。
黄昏和黄昏时分,一道闪光照亮了天空。机关枪的声音响起,闫海文猛然惊醒。回头一看,头盔刺刀在小土堆下晃动,他愣住了。他用力张了几口,吐出一口积在嘴里的血腥痰。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一只手扯下降落伞的带子,另一只手从腰间拔出手枪。
“活捉中国传单!”
“中国飞行员投降了!”
他苦笑着。出乎意料的结果,他跳伞到了日军阵地。
有一群敌人,从三个方面包围。指挥官、上尉还是少校?大喊大叫,示意他放下武器,举起双手。
他知道举手会救他一命。他无言以对。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抽搐,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胸口。真后悔上飞机前没有请人寄这封信。
日军以为他动摇了,连长一挥手,一个连停止了进攻。指挥官的脸上露出了诱人的笑容。
闫海文缓缓举起手。
“啪”的一声,日本军官倒在了天上。
一连日军惊呆了。大地颤抖,指挥官翻了个身,滚下土丘。
“拍手!拍手!”又开了几枪。两个士兵倒在地上。
“躺下!”一个中士喊道。
活兵一起倒下,一起扣动扳机,晏海文也倒下,躲在沙袋后面反击。一名日本翻译从指挥官的身下抬起头,继续喊道:
“投降,否则你会死-”
他的喊声戛然而止,一颗子弹从他的喉咙里射了进去。与此同时,闫海文跳上了沙包。
战场一时安静,一百个弹孔对准了他的胸口。谁扣动扳机无关紧要?
他们看着他将手枪的枪口对准太阳穴,他们确信枪里只剩下一颗子弹了。
他们犹豫了,还想活捉吗?他们还能抓到这个活生生的中国飞行员吗? !
他们听到他大喊:
“中国没有俘虏空军!”
然后,它就像一座山,沉入地下。
八
听说跳伞飞行员是闫海文,苏小姐当场昏倒了。
当时,晏海文殉道的消息还没有得到证实。
石官子巷的门是给妈妈开的。那个曾经把妈妈当成乞丐的仆人谦卑地弯下腰,领着她进了客厅。丝绸村的主人向我打招呼,并称我的母亲为夫人。
“夫人,您可以陪剑内和小姑娘去旅行吗?”
妈妈问丝绸厂老板:“我是去扬州还是上海?”
丝绸村的主人脸色微红,浓眉微蹙,道:“我们先去上海吧,然后才能弄清楚生死。”
我妈妈问他怎么生和死?
老板一抖,杯中的茶水浸湿了长衫,然后平静下来,一句话让整面墙门微微一颤:
“生时招你为东床,死时全家为她尽孝。”
苏小姐在妈妈的帮助下,妈妈的眼睛周围也有一个黑色的光晕,眼睛有红肿的水泡。妈妈向妈妈鞠躬,妈妈连忙回礼。她妈妈说:
“我女儿没有家教让你笑了。”
妈妈捂着脸,泪水顺着指尖流下来。
他们上了火车,里面满是对抗战战士的慰问。他们唱着,唱着满是血的火车:
8月14日,西湖畔;
知航中队,飞行将军。
愤怒的眼神,热血沸腾;
举起双臂,呼喊着翅膀……
车子到了松江站,一个报摊上来卖报纸。我妈买了一本刚出来的大公报。当她看到它时,她的脸变成了一张白纸。
“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白川将军在惠山码头向全体海军陆战队员讲课:‘过去日俄战争中,大和民族的英勇不怕死的精神还在吗?现在已经被中国的闫海文带走了!'"
母亲不敢看苏家母女俩。她踉踉跄跄地走出去,走到马车的连接处。她听到平台在唱歌:
我,何壮西,十号楼,
他胆小,六比零;
成功之声,
世界闻名。
……
弘扬国力,
珍惜历史的荣誉……
平台上卖报的大喊: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空军第二旅中尉飞行员沉崇海撞沉日军旗舰‘楚云’,成为‘二燕海文’!……”
九个
两军面对面,一面白旗顿时飘在国军阵地上。
日军一片哗然,有的放下刺刀,有的翩翩起舞,指挥官拿起望远镜凝视了片刻,喊道:“巴嘎!”
不是投降的白旗,而是白色的招魂旗,下面站着一个女孩和两个女人。姑娘穿麻衣孝顺,白巾飘,白带也飘。
女孩去了日军阵地。她妈妈抱不动她,我妈妈也抱不动,国军统帅也抱不动她。国军司令见对方指挥官放下望远镜,沙哑地下达命令:
“准备掩护!”
炮手将手指放在扳机上,迫击炮手将炮弹举到枪口处。点缀的水坑就像悲伤的眼睛。结冰的天空倒映在死水中,整个黄浦江都透不过气来。
日本翻译从战壕里走出来,指挥官跟在他身后。在沉默中,我妈妈说,她看到了他在指挥柄上的颤抖。
他不敢置信地翻了个白眼,放下翻译,直接对苏小姐说话:
“你的,闫海文的未婚妻?要他的身体吗?……”
苏姑娘点了点头,风将她的头发吹到脑后,美丽悲伤的头垂了许久,直到日本指挥官从牙缝里挤出一个“不”。言归正传。
“为什么‘不’?”少女抬头骂了他一句,冲了过来,逼得他后退,“什么大和国?你没有亲人妻儿吗?!……”
两个女人冲上来,把苏小姐拉了回来。苏小姐挣扎着,像婴儿一样虚弱地倒在妈妈的怀里。
日本指挥官带着翻译跳回战壕。枪声从两个位置同时响起。
子弹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两军士兵都将枪举了几英寸。
傍晚,一条消息传遍了全城。报纸商贩手里拿着湿墨水在街上大喊:
“日本人已经放出消息了!他们要厚葬颜海文,并在墓前立碑,上面写着‘中国空军战士墓’!”
十个
1937年10月,“闫海文展,中国空军战士之友”在日本东京新宿举办,展出闫海文的飞行服、降落伞、手枪弹带等遗物。
遗物中有半张信纸,大阪《每日新闻》驻上海记者木村竹花在通讯中非常遗憾地说:“‘如果出了问题,希望你能找到新的人,白头偕老”——这明明是我写给战前要战士尸体的女孩,却不知她现在在哪里?”
除了我妈妈,没有人知道她是杭州宏岛女子中学的苏小姐。石官子巷的邻居也不知道。他们只看到苏家穿着孝顺,不知道穿的是谁。日本人打来电话,所有人都逃跑了。
那个时候,已经有人天天戴孝了……
之后,我妈妈也逃离了杭州。
十一
今天是闫海文牺牲三十周年。 1967年8月17日,妈妈关上门对我说:“烧掉,烧掉这张照片。”
我颤抖着点燃了一根火柴,慢慢地靠近他。胡同里,一群红卫兵高喊无产阶级革命口号,威风凛凛地向我家进发。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闫海文又飞走了。
一去不复返了。
因此,去年解放军出版社出版的《国民党抗战将领》中没有他的照片。
短篇小说《中国没有俘虏空军》,作者张廷柱,发表于《东海》1993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