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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队导弹押运兵出征,与“东风”一同启程

新一队导弹押运兵出征

■解放军报记者  王社兴 通讯员  卢 昕

背上背包就上路。面对即将开始的导弹押运任+务,第一次担任带队骨干的下士王毅知道,这是一种奢望。

两床军被、两条褥子、一个睡袋、一件大衣,再加上棉衣棉帽……一个背包哪里能装下!这还不算日常生活用品和接下来几日的食品补给。

白山黑水的深秋,或金黄或淡绿的落叶松林,与一树树缀满火红色小果的忍冬与朱砂根,把营区周围的大山点缀得绚丽多彩。下士王毅无暇欣赏这些,一直忙着往列车上搬运物资。

王毅是火箭军某团铁路运输连的押运兵,之前已经5次跟随带队骨干参加过导弹押运任务。但这一次有所不同,他自己首次担任带队骨干。

带队骨干要考虑的事很多。虽然每个车组押运员不多,但是,从物资准备到人员安全,从检查装备到应急处置,从采买补给到沟通协调,事事得安排妥当。

带队骨干的选拔竞争有多激烈,王毅当然知道。除军事素质外,专业知识和操作技能必须“双过硬”。理论考核中,他两次获得90多分,一次获得100分。尽管如此,连队干部在他和另一名战友之间仍然很难取舍。最终,因为他的党员身份,连队才定了他。

“任务越艰巨,条件越艰苦,对带队骨干的素质要求就越高。”该连指导员李佩强说,王毅首次担任带队骨干的这组自备车,是名副其实的老装备,没水没电,生活空间非常狭小,时间一长,押运兵的心理压力也不小。

全程关注列车行驶状况,按时检查导弹紧固情况,及时发现和排除故障甚至险情……相关程序王毅了然于胸。以前跟着带兵骨干出任务时,很多情况他也经历过。

那次是押运导弹到南方某地。到了晚上,成群的蚊子一波波袭来,他和战友的胳膊、腿被叮得“大红包”上面套“小红包”,人根本无法入睡。

沿途没地方买蚊香。幸运的是,他们碰上了其他军列上的战友,送给他们一些蚊香。王毅和战友立即在铺位四周点上蚊香,很快睡去。

但是,没睡多久他们又被咬醒了。原来,随着列车行进,风从车厢缝隙吹进来,蚊香燃烧得很快,一会儿就燃尽了。

这件事,让王毅更加认识到出发前做足准备工作的重要性,也让他在这方面的考虑更加缜密。

这也正是连队将他优先列入带队骨干备选人员名单的原因之一。

100公升的水桶不能装得太满,不然路上会洒出来;铺位旁放把带靠背的椅子,以免列车“有大动作”时摔下床……王毅边忙碌边向战友张春雨叮咛。

驻地秋天的阳光,中午时还能感觉到暖意。但是,一进入车厢,寒意扑面而来。王毅说,每次出任务时间都不会短,我们回来时,很可能就是冬天了。

站台上,战友们整齐列队,向着徐徐开动的列车敬礼、挥手。这一切,由于车厢门窗已封闭,王毅无法看到,只能在心里道着“再见”。

长长的铁轨蜿蜒伸向远方,列车向着秋天的更深处驶去。新一队的导弹押运兵踏上执行任务的征途,开始肩负起新时代“东风镖师”的使命。

对火箭军某团铁路运输连押运兵来说,夜间检查是常事。迟皓元摄

与“东风”一同启程

■解放军报记者  王社兴 特约记者  田亮  通讯员  卢昕

“导弹押运兵”,自带神秘感的字眼

回家休假没几天,中士崔盛杰想连队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

连队驻地与崔盛杰老家相隔上千里。在连队,不出任务的时候,崔盛杰常想家。但现在,家就在眼前,房间里的陈设还是他入伍前那样。一天几顿饭,父母亲不重样地做,自己根本插不上手。

发小们听说他回来,纷纷相约聚在一起。这种时候,往事就成了一堆干柴,谁的话语“火星”稍微一碰,立刻就热浪灼人。同桌、老师、校花,青葱时代的情感,都被一一勾了出来。

这种氛围,崔盛杰喜欢。

崔盛杰想连队时,大多是在大家谈事业和工作的当口。这时,崔盛杰就变成了单向的倾听者。倾听的感觉也不坏,崔盛杰也想知道大家近况。只是,大家讲完了,问题就来了:盛杰,说说你吧。

发小们的眼光刷地全移了过来,被七八双热切的眼睛盯着,崔盛杰就紧张,只能狠劲搪塞。发小中总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有时候还会用女朋友敬酒来加码,“我们的面子可以不给,她的面子你可不能不给哟!”

最后,他还是没法开口。有一次,发小们逼紧了点,崔盛杰急了:“你们就权当我没有当兵好吧!”

看着大家悻悻地转移开话题,以及异样的眼神,这时,崔盛杰就开始想连队了。他发现,只有在连队,和战友们在一起,他才可以无话不谈。

崔盛杰是导弹押运兵,和战友们的工作就是乘列车日复一日地押送各种导弹运往目的地。列车是专用的,他们称之为自备车。从下连那天起,“保密就是保安全,就是保战斗力”的观念,便开始在他们脑海里扎根。

正是这种独特的存在,使导弹押运兵很神秘。

四级军士长孙长城以前给父母打电话,父母经常问他“你在哪儿呀”。刚开始,孙长城会把所在地尽量往大里说,后来干脆说“我在路上”。再后来,父母亲接电话时的问话也变了:“你身体好着呢?”“照顾好自己。”

孙长城觉得,一定是父母亲意识到了他的难处。这时,孙长城常有些心酸,“他们说的,都是我想对他们说的话呀。”

心酸归心酸,孙长城对导弹押运任务还是三缄其口。

对导弹押运兵来说,身份带来的限制不仅影响着亲友的充分沟通,还会挡住爱情。33岁才结婚的曾强生谈过4次恋爱, 一次1个月,一次3个月,稍长的一次半年多。前3段爱情都无果而终。曾强生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一次出任务就是好几个月,一些任务地还没有信号。好不容易联系上了,自己的情况却不能说,“这不能怪她们”。

在带队骨干的悉心帮带下,任务季常常成为新押运兵的成长季。夏添翼摄

时刻准备好,是导弹押运兵的常态

四级军士长刘鹏算了一下,2018年下半年,他先后出了3次任务。最长一次任务,时长3个月。

“在路上,是押运兵的常态。时刻准备好,也是押运兵的常态。”说这话时,刘鹏特意加上一句:“战友们都这样。”

刘鹏还记得刚分到铁路运输连时自己那种失落。和其他新战友一样,那时他认为导弹发射部队才像真正的火箭军部队。

现在,他的看法发生了改变:“当导弹押运兵,同样忙碌,同样需要血性担当,区别在于押运兵是于无声处听惊雷。”

刘鹏看法的改变源于一些事实。跟着带队骨干首次出任务时,每百公里的常规检测、因车体晃动引发的冬日临检、雨夜里的紧急排障……一趟任务下来,他对导弹押运兵的看法完全改变。

现在,随着改革强军步伐加快,自备车种类不断增加,出任务的次数也明显增多,这让刘鹏和战友们在大喊“够劲”的同时,也感到了更多责任与压力。

身为带队骨干,他常提醒自己:导弹押运容不得半点差错,路上可能遇到的情况要尽量提前考虑到。

在王全耀印象里,“时刻准备好”还意味着召之即来。

那年,长期在外执行任务的他,终于踏上休假的旅程。想着远方将要分娩的妻子,他无比开心。这时连里打来电话,就紧急押运某新型装备征求他的意见,而能担此重任的其他押运员都在千里之外出任务。

做通妻子工作,王全耀中途折返投身到任务中。任务结束他返回时,孩子已经9个月大,开始满地爬了。

现在,铁路运输连新的休假制度已建立。没有特殊情况,官兵休假都可以按计划落实。这让包括王全耀在内的连队官兵欣喜不已。

在很多战友心里,王全耀是严谨与高标准的代表。他荣立过三等功,带出的新押运员个个素质过硬。

但是,王全耀经常挂在嘴边的不是获得的荣誉,而是参加押运任务的一次失误。当时,他考虑不周,操作出现问题,被带队骨干狠狠剋了一顿。

有战友好心地提醒王全耀不要总揭自己短。王全耀却说,只要能让战友把“时刻准备好”这5个字刻在脑海里,需要我个人付出什么,尽管拿去。

新押运员没让王全耀他们失望。王全耀还记得一位大学生士兵的发言:“我开始改变,开始像保护自己的眼睛一样去守护导弹。不仅是因为它们金贵,更因为它们是捍卫国家安全与民族利益的柱石和力量。这种力量,值得用生命去守护。”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新一代押运兵对带队骨干的评价。好学勤问、勇于实践,则是带队骨干对新一代押运兵的印象。铁路运输连指导员李佩强说,双方思想行动的高度契合,奠定了押运兵“时刻准备好”的基础。

尹殿静是四级军士长孙长城的妻子。按理说,孙长城休假,有丈夫陪着,尹殿静该高兴才是。但是,尹殿静生气了。两人说好去买家具,5个小时里,孙长城接了很多次电话,不少是新押运员打来的。“你干脆和电话去过好了。”撂下一句话,尹殿静扭头回了家。

“战友们问的事,不说透不行。”孙长城这样解释,“妻子只是对我接电话30分钟起步的做法不满意。”

气愤归气愤,尹殿静平时与孙长城说起押运兵,还是掩饰不住佩服:“有你们这种劲头,啥事都能干成。”

前不久,火箭军组织铁路自备车专业技能比武,孙长城全力以赴。对理论知识,他平时已经了解得八九不离十,但考前,他还是丁是丁卯是卯地又学一遍。对考核中可能出现的故障及应对方法,他更是在脑海中预演了无数次。

孙长城在比武中一举夺得自备车技能操作类一等奖。连长韩冬对官兵们说,孙长城用成功再次诠释了“时刻准备好”对押运兵的重要性。

每次出征,都是与意志和精神的一次深刻对话

列车“哐当”“哐当”进站时,上士黄艳生醒了。

多年来,黄艳生已经养成习惯,每当列车快要进站或者发生较大晃动时,他就会醒来——因为,该检查车上导弹状况了。

在千里之外的河南漯河,回家休假的下士卢巍仆也“暴露”出睡觉方式上的不同。近3米宽的大床上,卢巍仆睡得很靠边,晚上睡觉时被子是什么样,早晨醒时还是什么样。

他的父母对此想不明白。在他们印象里,儿子睡觉一直是床有多大手脚就张开多大,醒来时被子总是滚到一边。但现在,儿子变了。

外人不会知道,黄艳生和卢巍仆独特睡觉方式的形成,来自同一根“指挥棒”——押运工作的独特环境。

他们更不会知道,长期押运生活在导弹押运兵心头打上的一些“烙印”,远比这种睡眠方式的形成深刻得多。

“住的是铁皮房,吃的是硬干粮,夏天进烤箱,冬天进冰箱。”黄艳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描述时,有点不相信:“不就是押运导弹么,哪有这么玄乎?!”

很快黄艳生就体会到,很多时候,押运兵的每次出征,都是与意志和精神的一次深刻对话。

那次任务是在冬天。连队出动的是一种老型号自备车,无水也无电。由于密封不严,车一行驶就灌冷风。

两床被子和褥子,一个睡袋,棉衣棉裤棉帽和面罩,再盖上棉大衣。即使这样,黄艳生夜里仍然被冻醒好几回。桶里的冰越结越厚。为保证有水可喝,黄艳生和战友只好把瓶装水放在被窝里贴身暖着。

看风景?不可能。列车行驶途中门窗全部紧闭。玩手机,也不可能。自备车里没有电,手机的每一格电量都很宝贵,要用来与各方面联络。

车厢里,偌大的导弹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人可活动的地方不到8平方米。这8平方米里,架设有铺位,摆放着成堆生活用品。锻炼时,大家只能做些简单动作。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雪野里,火车不紧不慢地行进、停靠、继续行进。停车时对导弹的例行检查,竟成了“幸福时光”,毕竟可以下车走动一下。这时,黄艳生常告诉自己:“坚持一下,就要到了。”

黄艳生后来才知道,几乎所有老押运兵都有过这样的经历。这其中就包括四级军士长金城文。

“总有那么一些时候,和战场上一样难熬。”第一次想到这句话时,金城文正处在成群蚊虫夹击中。吃饭时,他和战友必须不停地抖动身体。即使这样,还是被叮得满身红包,奇痒难耐。

第二次则是恰逢春节。

自备车在一个小型编组站内一停就是十几天,什么时候出发还没有计划。编组站外,远近饭店都关了门。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小商店,金城文却发现只剩下几盒泡面可买。那年春节,他和战友的年夜饭就是这几盒泡面。

除夕,编组站内空荡荡的。金城文突然就想家了。转过身来,朝着家的方向,他右手举起,敬了一个军礼,眼泪就流了下来。

对押运兵而言,几乎每个人都乘车途经过家乡。每一次,他们都把潮水般涌来的思念埋藏在心底。

“既然短暂见面之后是揪心的离别,那就暂且不见了吧。”这种选择的背后,其实还有一个更现实的理由——身后的自备车上有自己的战位和要守护的导弹。

上士武博文出任务时曾经好几次途经家乡,“甚至能看见自家阳台上的灯光”。有一次,他终于没忍住,大声朝着家的方向喊了一声。后来他对战友说,“我其实没想到要喊谁,甚至没想到自己会喊这一声,隔着车窗玻璃,就这样突然开了口。”

“我将把夏天写成一封信,来年春天带给你。”一次联欢会上,武博文偶尔听到一个战友朗诵这句诗,他的眼圈红了。

新型自备车工作生活条件明显改善,图为连队干部在车厢学习室组织骨干学理论。夏添翼摄

不分昼夜守望,爱是最大的理由

方形的阔口盘里,衬着银白色的锡纸。里面是烤得金黄的鸡翅,油晶晶的,香味扑鼻。旁边蹲着红盘白锅的小火锅。锅底,蓝色的固体酒精伸着红红的火苗舔着锅底。锅里,酸菜猪肉炖粉条腾起股股热气……

冬天出任务寒冷难耐时,四级军士长仲从明就会想到连队的会餐,“想着想着,身上似乎就暖和了”。

仲从明的这种反应,很多押运兵也曾有过。对此,铁路运输连指导员李佩强解释说,“非凡的坚强常来自最柔软处。艰苦环境里,押运员之所以能坚持到底,就是因为他们心中存储着温暖与爱。”

事实可能也真如此。在仲从明脑海里,的确存有不少战友们出任务时发生的暖心故事。

一次,一个小站里的值班人员邀请押运兵和他们一起过年,烧好热水让大家洗澡,提供设施让战友给远方的家人拜年;又一次,得知押运兵要去城里买东西,一位面包车司机拉着战友们跑了一个来回,分文不取;还有一次,自备车停时前不挨村、后不着店。附近唯一的人家天天准时为押运兵送饭,临走时还为押运兵送去粮食与蔬菜。

“爱是一种可以照透心灵的光,且始终保鲜。”仲从明觉得,即使是听一听这些故事,他心头也会突然间热流涌动。

上士黄艳生还记得那次在车上为老班长过生日。那天,他和战友一商量,决定给老班长一个惊喜——泡碗方便面。

外人无法理解这一做法的“奢华”。列车好久没有停靠可提供热水的站点了,他们也好久没吃上热食。泡面,意味着要动用两人仅剩的“热水储备”。

两人的热水不够。黄艳生决定再倒一些老班长的热水。拔开壶塞,他们惊呆了:水里漂着冰碴子。原来,老班长的暖水瓶在车厢摇晃时碰裂了口。这一路,老班长一直喝着冷水。

黄艳生还记得当时老班长说的话,“没事,我本来胃就有毛病。你们年轻,要多喝热水,别把胃也搞坏了。”这句话,让黄艳生感慨至今。

四级军士长马海峰还记得战友王生的那次流泪。

被大家称作“押运尖兵”的王生,入伍16年,先后执行导弹押运任务300多次,为连队培养押运员100多名。

按照规定,所有面临退伍、转业的战士留守。已到年限的王生不能再去执行押运任务。面对徐徐开动的列车,王生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泪如雨下。

“如果真爱有颜色,那一定是迷彩色。如果眼里有泪花,它定是对奉献的赞赏。”

相对于困苦,“幸运”“幸福”是该连官兵口中的高频词。他们常用的表述是:“与这样的时代相拥,是每个军人之幸。”

这也正是这群押运兵面对艰辛却始终甘之如饴的原因——心中有爱。

很多次不能回家过年,在他们口中有了新说法——“我在祖国的东南西北都过了年”。在车厢上贴上春联,拍了照片发给家人,“看,我们这年过得也不赖”。然后,转身又撕掉春联,以顾及相关规定和要求。

很多时候,押运兵爱的呈现更像昙花,片刻间绽放,极尽美丽,又转眼即逝。更多时候,他们也像昙花一样,在人们视线之外不分昼夜地积攒爱、美丽与力量。

他们的愿望永远是这样简单:“想看一次导弹发射”“如果可以,想在部队干一辈子”……

无论这些愿望是否能够实现,他们都会继续负“剑”前行。

对他们来说,不分昼夜守望,爱是最大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