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中国政法大学教授马皑
公安部数据统计显示,截至2019年底,全国共有吸毒人员214.8万名,同比下降10.6%,连续第二年减少。我国毒品滥用形势虽继续好转,但各种挑战仍然存在。新型毒品层出不穷,吸毒方式愈发隐蔽,增加了打击毒品犯罪的难度。
毒品犯罪,风险仍在。身边之“毒”,离你未远。
毒品成瘾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体验?为何屡屡有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笑气”“邮票”等新型毒品主要瞄准哪些群体?生理脱毒与心理重建哪个是戒毒的关键?
2021年6月26日,是第34个国际禁毒日,新华每日电讯记者对话中国政法大学犯罪心理学教授马皑,就上述问题答疑解惑。
马皑教授是中国政法大学犯罪心理学研究中心副主任,长期从事犯罪与刑事司法心理学、越轨社会学等领域的研究。马皑教授也是一名“西瓜视频”平台“中视频伙伴计划”的创作者,致力于通过《新知十讲》等原创中视频节目面向社会公众传播要懂法、要知法、要守法的积极声音。
记者:“笑气”“邮票”等新型毒品主要瞄准哪些群体?他们在怎样的情境下、出于何种原因接触到这些毒品?
江苏办案机关查获的新型毒品“邮票”实物。新华社发
马皑:“笑气”“邮票”“小树枝”“咳嗽水”……这些层出不穷的新型毒品共同瞄准的对象是年轻人,尤其是拥有强烈好奇心的青少年群体。
青少年接触新型毒品主要有以下原因:一、新型毒品容易引发青少年的“尝鲜欲”;二、新型毒品容易购买、伪装性强,像“笑气”“邮票”等新型毒品具有价格低、造型新奇、吸食简便、毒性极强且难以被发现的特点,极易在青少年的社交圈内传播;三、朋辈群体的带动和唆使让青少年轻易尝试;四、青少年为疏解学习压力、排解郁闷情绪有时会借助新型毒品。
四川办案机关依法查封仓库内的新型毒品“咔哇氿”饮料。新华社发
第四点尤其值得警惕,有的孩子最初接触毒品是希望减轻来自生活和学习的压力,寻求情绪上对于压力感的暂时性逃离。但这种压力的疏解往往转瞬即逝,想要获得类似情绪体验,需要借助高频率的使用进行强化,如此一来便难以戒除,进而成瘾。
记者:毒品成瘾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体验,您过往接触的案例如何描述主观感受?
马皑:我曾接触过一位吸毒者,他曾是一位亿万富翁,因吸毒倾家荡产,妻离子散。他主要吸食海洛因,戒毒几十次始终没有成功。我曾让他描述吸毒的主观感受,他是这样说的:
“想象一下,你把毕生所有的快乐、幸福都凝结成一颗小药丸然后一口吞下去,那种感觉还不及我吸上一口。”
“而无毒可吸,毒瘾发作时,就是将毕生所有的痛苦、难过都凝结成另外一颗小药丸,而且药效加倍,然后吞下去,那种感觉都抵不上毒瘾发作时的‘万箭穿心’。”
北京一强制隔离戒毒所。新华社发(彭子洋 摄)
不可谓不是一种“冰火两重天”的情绪体验。吸毒时获得的所谓“快乐”会加倍转换成为毒瘾发作时令人抓狂的难受,随之而来的还有从心理到生理上的变化,一系列生理疾病会随之出现。
记者:戒毒成功与否主要取决于什么?是生理脱毒,还是心理重建?
马皑:吸毒者想要戒毒的主观意愿、信心、决心是最主要的。强制隔离戒毒周期一般是两年,但吸毒人员的生理脱毒期只有进入戒毒所后的1-2周,他们在戒毒所内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进行心理重建,以帮助他们回归社会,避免复吸。
在天津市女子强制隔离戒毒所,一名戒毒人员展示胳膊上用烟头烫过针孔的伤疤。新华社发(连漪 摄)
只有吸毒人员发自内心地产生戒毒的强烈动机,戒毒的过程才能算作是正式开始。如果吸毒人员不是主动想戒,或是没有下定决心要戒,即便对他们进行强制隔离戒毒,他们走出戒毒所后仍有可能在遇到生活挫折时,或在“毒友”的唆使下走上复吸道路。
记者:戒毒人员回归社会会遇到哪些阻碍?周围人应当如何帮助他们化解这些阻碍?
马皑:戒毒人员回归社会主要面临三大社会阻碍,一是可能会没有朋友,有朋友也很有可能是将他们再次拉下水的“毒友”;二是无力解决生活问题,在就业时四处碰壁,没有办法自食其力,可能会再次用吸毒的方式逃避生活;三是缺少家庭的接纳与关怀,如果父母、爱人、孩子都不接纳他们,他们就会缺少最基本的源自亲情的关爱与安全感。
在天津市女子强制隔离戒毒所,一名戒毒人员接受音乐治疗。新华社记者白禹摄
对于戒毒人员,我认为应该像对待“慢性病人”一样去对待他们,尽量避免用歧视性的眼光看待这个群体。长期戒毒不成功、多次戒毒不成功都是很正常的,就像治疗慢性病需要经常去医院,长期服药一样,都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周围人需要从观念上不把吸毒者看作是无可救药的人,要给予他们更多支持与信任。
记者:国际禁毒日来临之际,您如何警示那些对毒品有好奇心的年轻人?
马皑:毒品给全世界人带来了深重苦难,各国警方都在打击毒品犯罪上付出过惨痛代价。毒品不仅危害个人,还危害家庭,更危害国家,更危害人类本身。
我最想告诫年轻人的是,一旦吸上毒品,你将不再是你自己,因为你会没有朋友,会失去亲人的信任,你将永远无法达到你人生本应站上的高度。
不要因为一时的“尝鲜”而停下人生的脚步!